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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半夏,早就該死在天民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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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半夏,早就該死在天民國

碧春始終低著頭, 刻意掩飾自己的面容,並不多做停留,便欲匆匆離去。

“你還記得我。”趙斯年這番話剛剛出口, 便見步履匆匆的碧春止了步子,只遲遲不肯回過頭來。

趙斯年急上前去, 又問了一遍, “你還記得我。”

就此這碧春才肯轉過身來,只仍舊低著頭,卑躬屈膝地小聲喊一句, “我的爺。”

“天民的人,我總見不著, 你可知他們都去哪了?”趙斯年言語急切。

碧春搖搖頭, 有泥水從她的頭發上滴落下來, 正點在趙斯年胸口。

見碧春大變了性情, 言語又是這般地冷漠, 趙斯年再沒了追問下去的興致,只撂下一句,“若是有什麽困難, 仍去那成衣局尋我。”說罷, 趙斯年便轉身欲去。

走了有一射之地,便聽見碧春吆喝道, “我的爺!”

趙斯年隨即轉身,只盯著她並不言語。半晌, 碧春才肯擡起頭來瞄一眼趙斯年道,“天民的人對不住您, 碧春對不住您,沒能守護住鳳凰臺。”說罷, 便轉了哭腔,撲通跪在地上,三跪九叩,匍匐著朝趙斯年身邊過來,嘴裏反覆地說著,“天民的人對不住您。”

趙斯年見之傷感,一時沒了法子,只木雕泥塑般地怔在那裏,眼瞧著碧春匍匐至自己的跟前,便見碧春淚眼婆娑地仰頭懺悔,“天民的人罪有應得,是我們對不住您。”

方才那些興奮的游魂們,見此情景,又皆若被下了蠱一般,隨碧春跪在地上,頻頻磕頭。

趙斯年久立,眼神呆滯,儼然若有思,心頭忽得委屈起來,憤恨起來,只這憤恨並不是針對碧春的,他恨的是自己為什麽非是等到失去所有了,才肯強大起來。

沒有想保護的人,蓋世英雄自然做得是毫無意義。

碧春哀求的聲音漸漸模糊,趙斯年固執著,不願再聽,想著,“天民國亡了,誰都沒有錯,因為自始至終沒有人做對過,外祖母也好,母親也好,又或者是自己也罷,一味地姑息、縱容,叫奸佞邪氣在暗地裏滋生。所以,沒有誰有資格去講自己是受害者,沒有誰有資格說出’算了吧’”。

倏忽一縷青煙,就此再不見了趙斯年的蹤跡。而那玄丘是什麽時候走的,並沒人發現,又或者說是玄丘根本就沒有帶趙斯年來過,他要想做的事,沒人能左右的了。

那夜,趙斯年在天民國游蕩了整整一晚,眼瞧著母子反目,兄弟鬩墻,朋友相欺,眼看著人倫道德在遺忘中一點點被啃噬碾碎,拋擲在夜風中,像一場瘟疫一樣,蔓延在每一處角落。

再回首那初見的歡騰場面,興奮、囂張、混亂,獸性激蕩在臉上,叫人想起頓覺毛骨悚然。

玄丘側臥在窗臺上,仰頭望著被雨洗過的繁星,一襲金衣襯著屋內的光,分外明顯。

趙斯年行至成衣局前時,有註意到露著一半身子的玄丘,只擡頭瞥了一眼再不肯看他,徑直回臥房去了。

而那玄丘只顧著冥神苦思,絲毫沒有心思搭理趙斯年。他並沒有阻止趙斯年劈開南山石的意思,相反是支持他做這件事的,今夜故意帶著趙斯年去見了那被遺忘摧殘的碧春,是想更加堅定趙斯年那萌生的念頭,催生他那蠢蠢欲動的心。

月影星移,巨大的天體在上空流轉,所有的星星都像是一雙眼睛,緊緊盯著這天民國任何的風吹草動。比這天體更為強大、更為縝密的神的團體,附著在這渺小、脆弱的天民國的周圍,警惕而敏感。

“吶,明天就有動靜了。”玄丘嘟囔著,仍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天空看。

有星星隕落,在深夜無人的時刻,像是某個靈魂忘記前塵,義無反顧地過了奈何橋一樣,減少總是在悄聲進行著,鮮有被人察覺,卻是晝夜不歇。

一夜無雲,繁星一直亮到天明,直至破曉時分,仍舊垂著,似是沒有倦怠的意思。

紅色最先在蔓延,斜光穿戶、穿林,穿進成衣局裏來,煙霧浮在血草上,縹緲不似人間,晨光熹微,又被這霧氣聚成一縷又一縷的,綢帶般飄搖升騰。

趙斯年起了個大早,仍是睡眼朦朧地將擋門板撤了下來,因不想迎客,遂將那鐘馗捉鬼圖掛到正堂的屏風上去了。

起了窗子,光斑開始在成衣局的地板上游移,正欲進廚房時,驀然回首,那半夏正站在月臺上,青衣翠鈿,笑意岑岑。

趙斯年只撇去一眼,因是困倦著,所以並未反應過來,待到再行了兩步路,忽轉過身來,不由瞪大眼睛,一時失語,只手足無措著,說不出一句寒暄的話語來。

終了,兩人只立在原地,相看淚眼,無語凝噎。

雖早不知了半夏的音信,趙斯年卻並未問詢,只道一句,“回來就好。”

“你過得可好些?”半夏一如往常的溫情軟語,慢慢問來。

“幸得青朔玄丘的照顧,勉強討個生活。”趙斯年苦笑。

半夏聞之只一楞,欲言又止,索性揚起笑來,再不回話。

趙斯年踟躕一陣,便去櫃臺上沏了茶來,與半夏一並去正堂的方桌前坐了。未等說上一句話,便聞樓梯上傳來青朔的聲音,道,“知道今天不迎客,偏趕在開門之前來?”

趙斯年聞之遂起身,站過去青朔那邊,再給其指著同站起的半夏介紹道,“這就是半夏。”

青朔揚著笑,再盯著半夏看了片刻,才假笑道,“你來做什麽?”

半夏見這青朔並不友善,急忙負陰抱陽,又道,“開門做生意,還要拒人千裏之外。”

趙斯年一聽這腔調,猛清醒過來,屏息凝神頃刻,再睜眼去瞧眼前的人,哪是什麽半夏,正見其金冠束發,金甲披身,雖有著半分半夏的模樣,神態舉止卻是大相徑庭。

“又來個送死的。”趙斯年陡襲了怒氣,拋出去的那刻,正中淩霄下懷,冥冥中仿若是看到了杜衡的影子。

“我來救你。”淩霄傲氣地瞥一眼青朔,再盯著趙斯年說道,眼神誠懇急切。

“先救你自己好了。”說罷趙斯年揮左手將青朔推至身後,在舉右手騰空揮劍,側臉警告淩霄道,“今天不想開殺戒,可神總喜歡攪局,既然事與願違,那便將錯就錯。”

“求之不得。”淩霄咧嘴笑道,信手拈出一朵淩霄花,再生成紅光爍爍的長鞭,反覆摔打再手中,嘴裏嘟囔道,“這一刻,老娘我不知等了幾代幾世了。”

說罷,淩霄揮鞭如電,趙斯年微側腦袋閃過,再將青朔推至一邊,不等站穩便又見長鞭甩來,騰空翻身奪過那方桌卻實實在在地成了兩截。這方桌本是長白山鐵樺木所制,硬度極強,真可謂是刀槍不入,可現下被這鞭子輕而易舉地劈成兩半,實在震驚。如此想來,若是被淩霄這長鞭劈中,劈砍肉綻都是輕的,如此青朔倒替那趙斯年捏了一把冷汗。

再見一道厲鞭甩過,青朔被那股強大的氣流震得往後退了兩步,趙斯年翻身,從窗子中躍了出去。淩霄見狀,輕蔑地瞥視一眼青朔,也跟著翻身出去了。

乘黃從樓上一躍而下,擋在趙斯年面前,對著淩霄齜牙咧嘴,很是一副兇狠模樣。

“不知死活的狐貍。”淩霄轉動一圈脖子,擡手便是一鞭,乘黃輕松躲過,撲倒淩霄身上去,一爪子將其按倒在地。

並未料到這家夥有如此神力,才會叫其有機可乘,淩霄惱羞成怒,擡手一鞭緊緊箍住乘黃的身子,瞬見符咒似起。

乘黃掙紮,怎奈那鞭子如蛇般游走,緊緊拴住了它的手腳。

趙斯年見此,厲聲制止道,“我們的事,你何苦濫殺無辜。”

“礙老娘的事!”淩霄抽鞭,乘黃被甩飛出去,一個空中翻身,攀附到樹幹上去了,瞬見槐樹的葉子簌簌落下。

趙斯年擡手止了正欲反擊的乘黃,左手揮劍,只見劍氣如虹,與淩霄迎上來的鞭子對峙,金光如註若驕陽盛放,紅光如水似巨浪滔天。

趙斯年額前的紅色火印t愈發鮮明起來,像是灼灼燃燒的火苗,躁動著,升騰著,忽見紅光一閃,趙斯年及時抽劍,側身過去朝著淩霄直劈過去。猛躥出去的紅光直擊倒了林間的兩棵古樹,驚鳥尖叫著掠過樹梢,朝林子的更深處去了。

忽不見了青朔的蹤跡,這家夥與那玄丘同宗,很會移步幻影,輕松躲過趙斯年這致命一擊不說,還繞到身後,朝趙斯年狠甩一鞭。

乘黃見狀,飛身撲救過去,正擋到趙斯年跟前,怎料趙斯年早有防備,自是不肯叫乘黃白白受傷遭罪,雖急挑起,一腳踹飛了那正飛撲過來的乘黃,迎著揮斥過來的長鞭,舉劍朝著淩霄刺去。

鞭至趙斯年身上時,偏巧過其肩膀,只纏住了趙斯年的一縷頭發,淩霄微笑地看著將湛盧劍刺進自己胸膛的趙斯年,很是得意地說,“這場,算我贏了。”

不等趙斯年反應過來,眼前那淩霄,便幻化成了半夏的模樣,青衣染血,眼角生情,緊緊地盯著慌了心神的趙斯年。

“我半夏,早就該死在天民國。”半夏盯著趙斯年,揚著掛血的嘴角笑道。眼淚被框在眸子中,星星點點的若是悄聲來又悄聲去的晨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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